ゼン_鸢

【禹殊】氓

鲸鱼和泽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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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怎么会突然…呜…”
压低的哭声此起彼伏,萧泽晟被烦得一阵头疼,转头微微看向旁边哭红了眼睛的皇后,还有身后一群不断掩面哭泣的妃嫔,当然哭的不只有他父亲的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
偌大的外室几乎站满了人,萧泽晟站在最前方,忍不住不耐烦似的皱了眉头。

现在连天都没亮,可不知为何萧景禹突然发病,而且极为严重,瞬间惊动了整个皇宫。
萧景禹患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可听说这次发病尤为猛烈,萧景禹年事已高也不知能不能撑过去。
萧泽晟打了个哈欠,他可是大半夜的被吵醒了,不过相比于自己,那些大半夜进宫的弟妹们估计更惨,他下意识向人群中多望几眼,萧苌楚和萧泽晗果然没来。
也对,萧泽晟亲自去截的消息,他打算明早再通知他们二人。

众人又站了一会儿,萧景禹房里面静悄悄的,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一会几个太医推门出来了,皇后立刻冲上去,“太医!陛下他怎么样了,严重吗??”
她着急的向门内看去。
老太医行礼后摸了摸胡子,“回皇后娘娘,陛下只是旧病突然发作,加之陛下身体虚弱,便比平日更厉害些,臣已经给陛下开了新的药方,也给陛下服了药暂时缓一缓,可陛下平日还得多保养身体按时服药才是啊!”
皇后满脸担忧的点点头,“那本宫可以进去看看陛下吗?”
没等她说完话,门内走出一太监,开口便道,“陛下口谕,请太子、辉宁公主和昭王入内,其余人等不得在此逗留,请各位娘娘皇子还有公主各自回宫吧。”

萧泽晟就在门前,可萧苌楚和萧泽晗连个人影都没有,大家四处张望,企图寻找那两个人的身影,各种窃窃私语便由之而起。
“怎么他们都不见了,没有来吗??”
“不会吧,他们竟敢不来??”
“会不会是迟到了…”
“太子也不管管他的胞妹胞弟吗…”
“好了!”萧泽晟提高了声音,“父皇还在里面休息,你们就不要吵闹了,各自回去吧。”

皇后是信任萧泽晟的,“那陛下就要太子好生照顾了,若有什么情况要立即告诉本宫啊!”
萧泽晟主动握住了皇后的手,“母后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父皇的,现在很晚了,母后您早点回去歇息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唉…”皇后拍了拍萧泽晟温暖的大手,率先离开了,见皇后都离开了,于是大家也陆陆续续的离开这里,直到整个大殿都空无一人,萧泽晟才踏进了父亲的房间。


床上的萧景禹因病痛的折磨整个人显得极其的衰老与憔悴,他并没有睡着,只是平躺在床上,见萧泽晟进来了,艰难的转过身去将枯枝般的手颤巍巍的伸出被子外,萧泽晟走进到父亲身边,握上了父亲的手。
室内的太监都关好了门离开了这里。
“泽晟…”萧景禹声音沙哑,他看了看身后无人的儿子,“泽晗和楚楚呢?怎么没来…”
“他们是没来,父皇有什么事情吗?”
萧景禹皱了皱眉,“我就是想让他们来看看我…他们…他们都好久没有进宫了。”
萧泽晟冷笑了一声,“父皇嫌他们不尽孝道吗?宫里这么多皇子公主的还不够,要不我叫您最为疼爱的皇二子过来?”萧泽晟说话时的语气故意加重了“疼爱”二字。

“泽晟…你这是怎么了?…咳咳!!咳咳咳!!!…”萧景禹神情有些激动,吸了一口气后便咳嗽起来,“我…我…”
“好了好了。”萧泽晟笑眯眯地俯身帮萧景禹顺背,“是我没跟他们说,这大晚上的,来这里做什么?”
萧景禹紧锁眉头,“泽晟你…那明天呢?等天亮了…”
“父皇为什么那么执着要他俩过来呢?”萧泽晟神情无奈,仿佛在哄一个孩子。
“让泽晗过来吧…泽晟…让他回宫一趟吧…”
“父皇啊,泽晗根本就不会照顾您啊,您想想看。当初长昊生病了,太医说了不能再给他吃糖,结果泽晗根本不听,弄得长昊第二天直接发起高烧。他这样笨手笨脚的,让他来照顾父皇我可不放心啊,再说了,泽晗身体不好,您也舍不得他来回折腾啊,对吧??”

谁知听完萧泽晟的话,萧景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泪水,“我…我只想见见你们啊…”
“哦?”萧泽晟移开了手站了起来,“我们?父皇您的指代范围可真大啊。”
“泽晟…咳咳!!咳!”才喊了长子的名字,又立刻咳嗽起来,“泽晟,你在心底里…还是怨恨我吗…”
“怨恨??”萧泽晟又冷笑了一声,转过身站在了小桌前,“你亲手毒死了我的母亲,难道我还要感激你吗?”桌上放着一张新的药方,萧泽晟拾起来揉皱了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我们三个孤苦无依在宫里抱着一起哭的时候,父皇你不正与别人风花雪月吗?你现在竟然问我恨不恨你。”
“泽晟…你们的母亲真的…真的不是我所害呀…我…我怎么可能会害他啊!”泪水滚滚而下,瞬间浸湿了枕头,萧景禹挣扎着想要起身,“我这一辈子…一辈子都在牵挂着你们,怀念你们的母后啊!…”
“母后?父皇,你觉得我的母亲会稀罕这种作秀给别人看的头衔吗?再说了,我们当时…”
“不是!!咳咳!!咳!咳咳咳!!”萧景禹想辩解什么,可是几乎喘不过气,仿佛整个身体都受到巨大的压迫。
“呕!!”然后竟呕出一滩暗红的血。

“父皇,疼不疼?”萧泽晟重新回到父亲身边,拿出手帕仔仔细细的抹去父亲唇上的血,
萧景禹似乎自己也惊魂未定,缓了好一会儿才能说话,“太医…不是说开了缓解的药方吗?为何…为何还是这样…”
“父皇,您也不年轻了,药效哪有这么快呀…”
“泽晟,你听我解…”萧景禹紧紧抓住萧泽晟的手臂。
“父皇!!”萧泽晟猛地拉高了音量,“实话跟您说吧,之前那个药方我早就丢了,父皇您喝的药,最多也就用来降降火的。”
“你…你竟然…”萧景禹面容扭曲,几行泪又涌出来。
“和母亲比起来,父皇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萧景禹侧趴在床上,左手攀着床沿,“泽晟…我是对不住你们的母亲…可是…可是我绝对不会…呜呜…呜…”,萧景禹掩着面,竟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起来,“泽晟…你让泽晗过来吧…让我看看他…”
萧泽晟居高临下的看着虚弱的父亲,叹了一口气,“父皇,您怎么这么急着见泽晗呢?您这么多孩子,却只挂念他一个,这对我们其他人多不公平啊,还是说…”萧泽晟满脸都是笑容,“因为泽晗长得太像我的母亲了,所以您想见他?”

萧景禹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出现的是他一生中唯有几次的哀求,泪水依旧没有停止,“泽晟…你如如何才可原谅我啊…咳咳!咳!你是我的长子啊…我最…”
“父皇,你这话已经说过好多次了。”萧泽晟冷冷地打断了父亲的话,他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刚被父皇的血溅到的床铺上,“父皇您看您多不小心,都把床弄脏了,这样你睡得不舒服的,我帮你换了吧。”
说罢,他一下子夺走了萧景禹的枕头,“啊!!”萧景禹意识到枕头被夺走,竟失态的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像一个即将溺死的可怜人,拼命地伸长手臂想要抓住什么。“泽晟!!还给朕!!”
“父皇是九五之尊,我怎敢在用度上委屈父皇,这个是药枕对父皇好,可是枕套脏了,我便摘下来吧。”
萧泽晟地下头轻而易举地除下了枕套,将枕头丢会床上。
“不!!泽晟!!咳咳…咳咳咳!!还给朕!咳!还给朕啊…”萧景禹狼狈地咳得又吐些许的血,手臂强行伸撑起身子想要下床,见儿子拿着那个枕套越走越远,萧景禹的声音几乎要喊哑,“你拿走去哪儿呀?!咳咳咳!!咳咳!!咳…你拿回来…咳!!”

其实萧泽晟并没有对这个枕套做些什么,相反他背对着父亲,无视身后父亲那可怜卑微的哀叫声。
他双手诚恳地捧着这个枕套。
这里上面…是他母亲的心血。
那原本是林殊绣给萧景禹的腰带,可是还没完成,他便离开了。
上面的鸳鸯只绣完了一只,另一只只绣了个脑袋,萧景禹将它拆掉做成了一个枕套。

萧泽晟安静的垂下脑袋,伸手抚摸那粗糙的针线。母亲的手艺并不好,丝线之间还是歪歪扭扭的。
可是萧泽晟知道,母亲身边的宫女手艺很好,如果母亲不愿意,完全可以丢给别人,然而母亲却又乖乖的给父亲绣了这么个东西,几乎每天窝在宫里在灯下仔仔细细的绣着,或许在母亲心中仍留有余地,期待着父皇还有回头的一天,结果呢…
萧泽晟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父亲亲手递给母亲一杯毒酒,就这么简单地抛弃了他们。

枕套的反面还有一个接驳处,“白头偕老”。
萧泽晟记得这是很小时候父亲经常带的一个香囊,好像是他的母亲在未嫁的时候也是亲手做给父亲的,上面的针脚更加粗糙,中间梅花的图案已经有线磨断掉了。萧景禹同样也将他拆了缝在了这里…
可是现在看来,母亲当初努力所做的却更像一个笑话…

身后的萧景禹还在哀叫,“泽晟…求求你了…”
萧泽晟将手中的东西小心的叠好放在书桌上,“父皇别急,我是不会弄坏它的。”
见父亲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床几乎要摔下去,萧泽晟又快步走回去将萧景禹推回床内,“父皇,您身子不好,就不要折腾了,好好休息吧。”温柔地为萧景禹拉好被子,“您就好好睡一觉,不可以吗?”
萧景禹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拉着萧泽晟,“快把它拿回来…咳咳…咳…那是你母亲的…。”
萧泽晟黑了脸甩开了萧景禹的手,“有意思吗?演了那么多年了。”
他站了起来,帮父亲灭掉了所有蜡烛,整个房间瞬间暗下来,可是又快到天亮了,窗外还透着一点点光,“父皇,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休息好吧。”
“泽晟,朕要去昭宁宫。”
“不去。”萧泽晟看也没看父亲一眼,直接离开了房间,又重重关上了门,然后听见了门上锁的声音。

萧景禹喘着粗气,在床上泣不成声,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已经恨自己到这个地步,他们三个明明都是自己最为喜爱与骄傲的孩子…
“来人,来人呐。”现如今的自己连叫大声一点儿都费劲。
门外有太监答应,“陛下。”
“进来,扶朕起来。”
“回陛下,太子吩咐了,陛下需要静养,不可随意走动。”
萧景禹呆呆着望着地板。这二十多年来,估计长子已筹划很久了,可是他已经不在意了,到底是自己辜负了他们。

萧景禹依靠少有的力量,双手攀上床沿,侧过身,一条腿踩着脚踏上了,才又攀着床头坐起来,“哎…吁…吁”他又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连鞋袜都未穿,萧景禹赤着足,扶靠着床柱终于站了起来。

萧景禹步履蹒跚,缓慢转过身,伸手将床边的烛台作为下一个支撑点,又缓慢的抬起腿,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突然萧景禹觉得脚下一软,便直直的跪了下去。
“啊…”哪怕是跌在地毯上,这一把老骨头如何能受到这种冲击,萧景禹咬着牙干脆在地上一点一点的向前挪。
尽管早已老眼昏花,可是他却远远的看见了那个艳丽的还带着点旧的枕套被长子放在了小书桌上。
萧景禹衣着单薄,被地毯摩擦着的腿异常难受。终于挪到一房柱子边,萧景禹举手死死抓着边上的帐幔,另一手扶着柱身,勉勉强强的又站了起来。

下腿还痛的要命,但上头也没让他歇着,喉咙全是血腥味,萧景禹抚着胸口不得不停住又休息一会儿,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向书桌。
“小殊…小殊…”嘴里呢喃着些什么,他终于碰到了那物,重获珍宝般立刻将它抱在怀里。
他的眼睛含满泪水,又立刻用手擦去,把那东西放在书桌上小心的翻看,生怕上面有一点的破损。幸好萧泽晟真的没有乱来,萧景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手指轻轻抚摸着鸳鸯,这本是他亲手挑的图,可是最后他没有机会戴上了。“呜…呜呜…”想到这萧景禹紧紧抿着唇,悲伤从心底里不断的向上涌,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落在上面,他低下头,在鸳鸯图案上落下了一吻。
如果…如果林殊还在世,他现在可能已经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哪会有如今的局面呢?

萧景禹又呆了一会,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桌上还放着一些宣纸,萧景禹拉出了一张,又伸手去够笔架上的毛笔。
砚台的墨水干了大半,或许能勉强写几个字,握笔的手颤得厉害,想要写以前那一手好字已经不可能了。

“朕驾崩后,与懿徽皇后林氏合葬。”
毛笔干枯地在摩擦过宣纸后发出沙沙声,写到合葬二字时,墨水几乎全干,两个字迹模糊不清。
萧景禹紧皱眉头,干脆放下笔,含住了指头后再点入墨中,最后才用沾着墨的指头完成了这封“遗书”。
可是他又怕,害怕萧泽晟到时过来看见了会偷偷撕掉。
他想了想,接着把书纸叠起来,叠得小小的,然后塞进了衣衫内,紧贴着胸膛。
如果他真的去了,被更衣的时候必定会被他人发现,到时就由不得萧泽晟了…

小心地整理一番后,萧景禹抱着枕套向紧闭的窗边走去。
萧景禹的手颤得几乎是不受控制,但无力的手指还是尽力“啪”地打开的窗子,轻轻一推,窗户边开了大半。
外面的天亮了,几缕光照射进来,刚好打在床上,萧景禹转过身去又扶着家具走回去,每走一步右腿偏疼的厉害,萧景禹直冒冷汗,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怀里还紧紧拽着那枕套,几乎是扑倒在床上,光正好对着他那张衰老而满是泪水的脸。
萧景禹满足地笑了,再次低下头看着上面的熟悉无比的那对鸳鸯,泪水又瞬间模糊了双眼…
自己大概也到了极限了吧?

萧景禹最后摸了摸藏在胸前的叠起的纸,然后将鸳鸯抵在了自己胸口心脏的位置,指腹还能触摸到背面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萧景禹闭上眼睛,透过薄薄的眼皮也还是可以感受到阳光的。
想起这样的阳光,好像那天的阳光…

“景禹哥哥!你过来摸摸嘛!”林殊拉起了萧景禹的手,将大手放在了自己隆起的肚子上,“他在动对不对?!你感受到了吗?!”
两个人傻乎乎的看着被踢出一个小脚丫印的肚皮,“他又动了!”
林殊红润的脸庞笑得如盛开的花朵,他又捡起一件小棉衣,“景禹哥哥,这件衣服好不好看?今天太奶奶送了好多来,我觉得这件最好看了!!”
“很漂亮。对了小东西,我想好了我们孩子的名字了。”
“真的?!快说嘛!”轻轻将人揽在怀里,亲吻他披散的发丝。
“如果是男孩…就叫泽晟,晟,如午日般光明兴盛…”

真好…
一切都那么的好…

萧景禹微微喘着气,忽然觉得身体好舒服,什么病痛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想好好的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临睡前仅有的意识便是动了动手指。
白头偕老…
萧景禹叹尽最后一口气,身躯越来越轻了。
很快…
很快就可以见到小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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